“9日上午八时,敌机三架炸开花园口河堤。”
蒋在珍给武汉大本营的这则电报一经公布,立即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。
各国媒体纷纷撰文,谴责日军令人发指的暴行。
滚滚洪水从花园口决口倾泻而出,千里中原成为泽国……
几天后,在《泰晤士报》《华盛顿邮报》等多家国外媒体的质疑声中,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:
此前,30多万军日军出动,企图侵占徐州。
豫东地区相继失守,徐州失陷,日军继续沿陇海线向西进犯,郑州岌岌可危。
惊慌失措的蒋介石面对日寇进攻,作出了以水代兵的决策:下令守卫黄河的国军商震部掘开黄河大堤……
那么,花园口决堤到底是日军为灭绝中华民族采取的卑劣行径,还是蒋介石为阻击日敌军而不得已断臂求生?
展开剩余94%千里中原变为泽国,日军被淹死了多少?又给中国带来了怎样的影响?
一、徐州兰封接连失陷
1938年4月15日,中国军队在台儿庄大胜日军,前线捷报传来后,举国上下皆为之振奋。
此后,在国民党内部开始出现速胜论的声音。
这些人认为日军也不过如此,中国应趁势扩大战果,以尽早结束这场不义之战。
随后,李宗仁受指示,调集60万大军于拱卫京师的军事重镇徐州。
与此同时,他还将自己手下的嫡系部队胡宗南、宋希濂等部,调往豫东地区的归德、兰封一带,随时准备驰援徐州战事,保护陇海沿线,俨然一副大决战的态势。
而在台儿庄遭遇惨败的日军则极为不甘心,想要寻机挽回颜面。
日军统帅部从华北、华东等地抽调了13个军团,30多万兵力,并在飞机、坦克等重型武器的配合下,分别向徐州方向包围而来。
徐州等地一马平川,正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作战,空军优势也可以发挥出来。
(土肥原)
5月11日,日军土肥原部击退国军防御,渡过黄河,向菏泽一带挺进。
自1938年5月中旬开始,国民党军在徐州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险。
就在这时,在国民党内很有威望的陈果夫,向蒋介石递呈了其关于黄河与抗战的看法。
他认为黄河南岸千余里内无险可守,日军可能利用汛期决堤反制国军。
此外,如果国军能够死守武陟,那随时可以利用以水代兵反攻制敌。
对于陈果夫的这一建议,蒋介石并没有太在意,只是批示:随时可以决口反攻。
后来不知出于何意,又拿笔划去了这一批示。
(陈果夫)
此时,渡过黄河的日军经过短暂休整后,主力部队向菏泽袭来,其中一小部分则向临浦一带进击。
土肥原的14师团从河南濮阳南渡黄河,接连侵占菏泽、曹县等地,向河南兰封一带奔袭而来。
当时负责守卫菏泽的李必蕃留下“误国之罪,一死尤轻。愿我同胞,努力杀贼。”的绝笔后饮弹自杀、以身殉国。
就在同一时间,日军第10师,从夏镇附近乘船渡过微山湖,向江苏沛县进犯。
这个时候,蒋介石才如梦方醒:
原来日军的目的是要在徐州围歼国军主力,如果国民党大军不能立即撤出徐州,或对敌军形成反包围,那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此时,面对来势汹汹的多路日军,蒋介石下令各部队立即撤出徐州。
就这样,声势浩大的徐州大决战还没有开始便以国军撤退草草收场。
(日军攻占徐州)
日军于同年5月19日,未费一兵一卒便侵占了徐州。
当时,奉蒋之命驻守徐州以西的是程潜部。
蒋介石原本给他的任务是集结主力部队于商丘一带,随时准备策应徐州;与此同时守卫郑州东部的黄河沿岸地区,阻击日军继续向南进发。
国民党大军撤出徐州后,蒋介石立即电令程潜,让他把原本用以策应徐州的部队,沿平汉铁路向南撤退。
但是,这部分国军部队却在撤退途中,与土肥原的14师团不期而遇。
土肥原部属于日军甲种师团,配有三百多辆装甲车,机动能力很强。
所以仅仅用了一天时间,就已经推进到了陇海路沿线。
不过,快速推进的14师团属于孤军深入,兵力只有国军主力的六分之一。
急于挽回颜面的蒋介石认为此等良机稍纵即逝,于是亲赴郑州指挥豫东战役。
14师团两万多日军很快,就被国民党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在兰封到商丘一带。
兰封是鲁西南大门,军事地位极为重要,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它北临黄河,西依古城开封,陇海铁路自东向西横贯境内。
中日双方都明白,兰封是军事要地,关系着此次豫东战役的胜败。
对于日军来说,一旦攻克兰封,就可以切断中国军队的补给大动脉——陇海铁路,并可以以此作为据点,向西攻取当时河南的政治中心——开封,郑州亦是唾手可得。
而对于蒋介石来说,兰封更为重要。
只有守住兰封一带,才能将意图西进的日军阻击于兰封以西,调集重兵予以歼灭,才能保证开封、郑州,乃至整个河南及中原的安全。
战斗刚刚打响,国军势如破竹一路奏凯,14师团则连连败退。
土肥原本人差点成了中方俘虏,就连天皇赏赐的军刀也成了中方的战利品。
然而,正当蒋介石以为胜局已定时,战场局势风云突变。
同年5月20日拂晓,宋希濂部兰封县东面的仪封县展开攻势。
战至中午时分,仪封县眼看就要攻下来了,宋希濂准备命令步兵在炮兵的掩护下展开猛攻。
就在这时,第27军军长桂永清和第2师师长邱清泉驱车赶到。
他们是奉蒋委员长之命,来接替宋希濂驻守兰封的。
(宋希濂)
二人的到来使得宋希濂进攻仪封的战斗当即停止,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让人。
而桂永清和邱清泉的到来自此改变了整个豫东战局,成为花园口事件的两个关键人物
。
桂永清和邱清泉是蒋介石极为倚重的心腹爱将,部队皆为德系装备,属于国民党军精锐部队。
平日里,二人凭着蒋介石的赏识,自视甚高、目中无人,自然也不会把日军放在眼里。
临走时,宋希濂不忘揶揄讥讽二人,说两位“德国将军”必能取得大胜。
但事实证明,二人根本不懂军事,完全是纸上谈兵、坐而论道之流。
两天后,负责驻守兰封的桂永清部已经无法承受日军的疯狂进攻,找了个替罪羊宋希濂部下龙穆韩后,便仓促撤出兰封。
兰封失守后,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不得不重新调兵布阵,围攻14师团,意欲再次夺回兰封。
(程潜)
战斗进行的极为惨烈,四天时间双方僵持不下,根据当时的战场形势,程潜分析后认为,再有两三天时间必定能将土肥原部全部歼灭在兰封。
然而,在此千钧一发之际,程潜收到了一个消息:负责守卫商丘的黄杰弃城逃跑了。
商丘是日军驰援兰封的必经之地。当时自徐州而来的日援军还没到达商丘,黄杰便慌忙率部逃走。
商丘沦陷,豫东门户洞开,土肥原苦苦等待的援军到了。
由此,14师团重新攻占了兰封,不久后,只有一个师守卫的河南省会开封很快易主。
距离开封仅有60公里的郑州,已危在旦夕。
当时的郑州虽然不像今天这般是铁路枢纽,但也是中原要冲,陇海线与平汉线在此交会。
一旦土肥原部攻克郑州,控制这两条交通大动脉,那战局将对中方极为不利。
因为中日双方都很清楚,攻克郑州之后,下一个目标便是国民党的战时大本营——武汉。
二、武汉大本营岌岌可危
兰封、开封接连失陷后,整个豫东战场已全部掌控在日军之手。
如何阻击日军继续向南挺进?
程潜于同年5月31日接到林蔚电令:即日制定具体计划,以确保陈师郑州至许昌一线,阻敌西进,以此作为武汉的屏障。
这让程潜深感为难,因为以目前的形势来看,阻敌西进已经不可能了。
这时候,参谋长晏勋甫提议:“学关云长水淹七军,挖掘黄河堤岸,以水淹敌。”
副参谋长张胥行也表示同意:“掘堤,既可以水淹死敌之先头部队,更可将敌人主力隔绝在西进路上,不战而达战略目标。”
(林蔚)
程潜听了二人的分析,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烟,半晌没有说话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传来,是林蔚打来询问御敌之计的,程潜迟疑了一下,答道“在赵口至花园口一带放水,以水代兵。”
对方显然没有心理准备,有些吃惊,赶忙向一旁的蒋介石汇报。
蒋介石听了并没有觉得惊讶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
挂断电话,蒋介石沉吟片刻,立即召集国防部相关人员召开最高军事会议。
在会上,蒋介石率先表态,表示同意程潜的方案,众人纷纷应和。
最后,蒋介石吩咐众人务必对此事秘而不宣。
为了保密,事前不许组织当地百姓转移。
此时,陈诚提出疑问:事前及实施过程中做到保密很容易,但是一旦黄河决堤,大水漫淹,必会引来各家媒体争相报道,舆论该如何平息呢?
(陈诚)
何应钦认为可以下令封锁消息,不准媒体报道。
而蒋介石却表示:要任由媒体据实报道灾情。
这让众人颇感疑惑,何应钦首先开口:“决口原因总得自圆其说吧,否则必然引起舆论诘责。”
蒋介石指示:“日机不是到处狂轰滥炸嘛?”众人顿悟。
次日,蒋介石复电程潜,批准了他的阻敌之策,并指示其在中牟以北黄河南岸选择合适地点决堤。
这样就可以让河水向郑东南方向漫延,便可阻敌西进,为了掩人耳目,他要求将决堤时间定在了4日子夜。
收到委员长的电令后,程潜立即约谈了黄河水利委员会河南修防处主任陈慰儒,向他传达了蒋委员长的命令。
作为世代生活在此的河南人,陈慰儒深知此举并定会给当地百姓带来深重灾难。
(陈慰儒)
他表示此时正是枯水期,即使掘开黄河大堤,水量也很小,根本无法御敌。
而等到汛期来临,豫苏皖三省必定遭遇水患。陈慰儒希望以此阻拦决堤行动。
程潜听了觉得很有道理,当即表示向蒋介石请示后再做决定。
次日一大早,程潜便把陈慰儒找来,向他转达了蒋介石的指示:即使水小也要决掘,因为只要敌人知道黄河决口,必定不敢前进。
陈慰儒虽然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,但还是想努力一下:
“河兵都是当地的农民,他们知道黄河决堤带来的影响,是不会动手决堤的。”
程潜有些不满,当即表示派军队前去。
随后,程潜电令第20集团军总司令商震执行该任务。
商震不敢怠慢,立即派出53军一个团兵力前往中牟掘堤,具体地点选在了赵口。
一切准备就绪,4日清晨,赵口掘堤开始破土动工。
由于事先估计不足,所以面对坚固的河堤士兵们显得有些力不从心。
加上当时正处于枯水期,水位较低,掘堤进展缓慢。
(赵口掘堤处)
当时,日军正在猛攻开封城。
蒋介石十分着急,于次日凌晨再次电令商震,切不可有妇人之仁,不要有任何顾忌,全力破堤。
商震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后,不敢有丝毫怠慢,立即赶赴赵口掘堤现场督察。
晚上八点,工兵利用炸药进行爆破,炸毁了部分基石。
然而却因为堤坝斜度太大而发生严重坍塌,瞬间把决口堵住了,前功尽弃。
无奈之下,商震又派出一个团兵力,在距离第一个决口50米处,开挖新的缺口。
为了加强爆破威力,工兵挖凿坑道,深入堤坝之中。
为了鼓舞士气,他还提出悬赏千元,要求士兵们快速实现放水。
士兵们费了很大的力气,终于掘开一个口子,比之前的缺口更大。
但因为暗沙阻隔等原因,主流北移,所以从决口处流出的河水很少,也不够急。
(商震)
随后,工兵利用炸药进行爆破,顿时沙石横飞,缺口变大变深,水终于哗哗流出。
大喜过望的商震正要上报这一捷报时,塌方再次发生,堵塞了决口,经过数次疏通皆不奏效。
第三次掘堤失败。
而就在他们掘堤之时,日军攻陷开封的凶讯传来,郑州已危在旦夕。
当商震报告了第三次掘堤的结果时,蒋介石又急又气,一天之内多次致电催问掘堤进展。
现场督察的参谋长魏汝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而程潜、商震此时也是坐立不安。
但是他们知道此时除了严厉催促外,根本无计可施。
三、中日伤亡天渊之别
就在众人忧心如焚、束手无策时,新8师师长蒋在珍向魏汝霖毛遂自荐,并愿意立下军令状,表示必能掘开黄河大堤。
魏汝霖听后不敢稍作迟疑,立即和他前往商震处。
原本蒋在珍执行的是火烧郑州的任务,但是后来程潜等人取消了这一计划。
在得知赵口掘堤屡屡失败后,他便积极思考对策。
他的部下熊先煜提议:另寻他处掘堤。
与此同时,水利专家也向他建议,赵口段河堤十分坚固必定不好破坏。
根据史料记载,新8师驻地附近的花园口处河堤,曾在清朝末年数次决堤,可以选择此处破堤。
在向蒋介石和商震汇报了他的对策后,蒋在珍立下军令状:三天之内必掘开花园口大堤。
决堤之前,负责爆破的工兵营营长黄映清特地来到河堤上的关帝庙。
对着赤面长髯的关公一顿磕头,热泪长淌地祈求关老爷原谅他们这一无奈之举。
听到这里,很多官兵纷纷跪在地上,在滔滔黄河水旁,放声大哭。
仔细勘察之后,他们决定在距离关帝庙以西约三百米处掘堤。
(花园口掘堤现场)
因为这里正好处于黄河的弯曲处,汹涌的河水需在此变向,河堤受到的冲击力很大,所以很容易被冲垮。
蒋在珍不敢有丝毫怠慢,亲自坐镇堤坝指挥,而官兵们则昼夜不停地轮流挖掘。
为了按时完成掘堤任务,蒋在珍命令所有军官全部到工地监督士兵,并按照土方量计量工效。
如有士兵完不成任务,当场鞭笞。
与此同时,为了防止当地百姓阻拦掘堤,军队还在距离堤坝不远处构筑起了防御工事。
为了加快进度,当地政府奉命向百姓征集牛车马车到工地运送砂石。
程潜也命令第一战区工兵部队紧急驰援,水利专家也道现场指示掘土方法。
而身在武汉的蒋介石也是心急如焚,每隔一个小时便致电催问掘堤进展情况。
(花园口决口)
距离郑州仅有30公里的中牟6月9日凌晨,被日军攻陷。
就在这时,随着一声巨响,黄河大堤被掘开一个大口子,汹涌的黄河水破堤而出。
河堤被掘开后,为了扩大决口的宽度,蒋介石命令薛岳立即将平射炮调去。
随着六七十发炮弹落到河堤,决口瞬间扩大至150米。
然而,大家并没有高兴多久,因为当时正值春夏之交,黄河流域本就处于枯水期,水位较汛期下降很多。
河水汹涌了一天之后,到了晚上便成了涓涓细流。
蒋在珍深感失望,他每隔半小时就派人测量一次水量,期盼着奇迹能发生。
然而,每次得到的数据都表明黄河水位非但没有上涨,反而在不断下降。
(花园口决堤后的黄泛区)
此时负责掘堤的部队士气极为低落,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天来的努力就将付之东流。
然而很快,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,中原地区的雨季来临。
次日,中原地区各地均阴云笼罩,到了十点左右,突然暴雨倾盆,连下数日不停。
这场突然降落的暴雨,立刻将花园口决口扩宽至三百多米,洪水奔涌而出,浩浩荡荡地向河南东南部流去。
然而,倾泻而出的黄河水并不受人力的控制。连着几天的大雨使先前赵口段原本被堵塞的决口,也被猛涨的河水冲开了。
两股黄河水同时向南面的黄淮河奔涌而去。
黄河水所到之处,皆为一片汪洋,广阔的中原大地变成泽国。
豫皖苏三省44个县受灾,89万人因此丧命,一千多万人失去家园,只能到处流浪。
豫东大地饿殍遍野,“百里不见炊烟起,唯有黄沙扑空城,无径荒草狐兔跑,泽国芦苇蛤蟆鸣”。
与豫皖苏三省89万人饿死淹死、1200万人流离失所相比,日军的损失确实令人吃惊:只有区区两千多人。
不得不说,花园口决口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。
发布于:天津市